从山东省会济南城区向东驱车30公里，是隶属于济南高新区的一片产业园，林立的厂房将这里支解成一个个伟大的模块，上班时分路上险些看不到行人。在与中国其他地方的产业园毫无二致的外观下，这里隐藏着一个特殊的身份：全球玻尿酸质料最大的生产基地。

今年3月份，华熙生物刚刚和济南高新区管委会签下一份战略相助协议，将投资200亿元在这里制作一座天下透明质酸谷。“建成之后，全球玻尿酸70%-80%的产能都将集中在这里。” 济南市高新区的相关人士告诉作者。

全球咨询公司Frost & Sullivan（沙利文）的讲述显示，中国已经成为天下第三大医疗美容市场，市场规模在2019年到达1427亿元，并预计未来五年复合增进率为27.7%。其中，透明质酸终端产物2019年的市场规模到达42.7亿元，2015-2019年复合增进率为22.8%，出现高速增进的趋势。

成都一家5A级整形医院的相关卖力人余松（假名）告诉作者，现在玻尿酸注射属于医美机构最主要的一个品类，它最大的特点是只需局部麻醉，20分钟内就能打完，主顾随打随走，稀奇适合对脸部轮廓有需求的医美入门级用户，因此成为各大医美机构吸引用户的标配。

此外，近几年护肤领域兴起的“身分党”风潮，以及90后、00后对国货的接受水平越来越高，加上李佳琦们这样的流量主播竭尽全力的“带货”，使得玻尿酸原液类护肤品的销量也在直线上升。

同时，玻尿酸也获得了资源市场的青睐。2019年-2020年，有海内“玻尿酸”三巨头之称的华熙生物、昊海生科、爱美客相继上岸A股市场，开启造富神话：华熙生物实控人赵燕成为科创板首富；爱美客成为A股第三只“千元股”。现在三家公司的市值加起来跨越2100亿元。

而这场财富盛宴的起点，就在东部大省山东。

全球玻尿酸看山东

“以前女明星们打玻尿酸让皮肤变得更蓬润，都是很贵很贵的，现在我们每小我私人都可以用得起玻尿酸。” 这是2020年头头部主播李佳琦第一次在他直播间卖玻尿酸次抛产物时的推荐语，“每～个～人～”，他一惯的大嗓门将重音落在这三个字上。

玻尿酸一词源于中国台湾学者将Uronic acid（糖醛酸）误翻译成Uric acid（尿酸），事实上，它与“尿”没有任何关系，其官方学名应该叫做透明质酸、糖醛酸，简称为HA，是一种不含硫的酸性粘多糖，普遍地漫衍于人体的结缔组织、上皮组织和神经组织内。而随着岁数的增大，人体内的玻尿酸会逐渐削减。

玻尿酸的透明质分子能够携带500倍以上的水分，其优越的保湿性，使得它这几年岂论是在一样平常护肤，照样医美市场都大受迎接，成为爱玉人性心目中的“神器”。

“天下玻尿酸看中国，中国玻尿酸看山东。”现在山东一省就占有了全球销量的约75%，全球玻尿酸销量排名前五的企业均为清一色的山东企业。

沙利文公布的一份《中国透明质酸行业市场研究讲述》（下称《行业讲述》）显示，2018年中国透明质酸质料的总销量占全球总销量的86%，其中华熙生物是天下最大的透明质酸生产及销售企业，2018年销量占比约为36%。

紧接着排名第2-5位的焦点生物、阜丰生物、东辰生物、安华生物，也均来自山东，划分位于济宁、临沂、日照和滨州，四家企业的合计市占率为37%，与华熙生物一家相当。

虽然玻尿酸质料集中在山东，但在山东省内反而对照涣散。作者领会到，这与山东经济生长相对平衡有关，以医药产业为例，山东17个地市基本上都有各自代表性的着名医药企业。而生物医药是一个需要配套的行业，与化工、食物甚至钢铁、质料等行业息息相关，山东的重工业基础对照好，因而动员生物医药也成为该省的一个优势产业。

前述高新区相关人士向作者先容了一组数据：现在山东省的生物医药产值在天下约占1/10，占山东省GDP的比重也靠近1/10。生物医药也是济南的十大重点产业之一，其中80%都集中在济南市高新区。

此外，山东生物医药产业蓬勃，与其厚实的人才贮备也不无关系。据该人士先容，除了有山东大学、齐鲁工业大学这些高等院校资源做支持（例如齐鲁工业大学的发酵专业在天下排名前线，这对于需要发酵、提纯的生物产业来说影响很大），政府这些年也在延续引进专业人才，从山东的“泰山领武士才”到济南的“泉城领武士才”设计，都有单独针对生物医药领域的部门。

由于事情缘故，江苏某干细胞公司市场部卖力人张巍（假名）这两年频仍到山东出差，在他看来，山东医药人才对照群集，产业化水平较高，已经成为众多医药公司的兵家必争之地，“江湖很大，很牛的公司也许多”。他告诉作者，他们这两年也最先在山东重点结构，“希望能打好山东这一仗”。

“玻尿酸之父”死后的产业疆土

即即是与玻尿酸打了30多年交道，被官媒称为“玻尿酸之父”的凌沛学，也没有预推测，这个小小的透明质分子会在今天云云家喻户晓。“这既是历史生长的一定，也是一种巧合。”他向作者感伤到。

优越的生物医药产业基础和积淀之外，真正让山东玻尿酸产业占有全球霸主职位的“杀手锏”，源于30多年前的一场手艺转变。

早在1983年在山东医科大学读研时代，凌沛学就师从导师张天民，最先研究玻尿酸。1985年，日本首次用微生物培育出玻尿酸，成为微生物发酵手艺生产玻尿酸的劈头。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内，玻尿酸只能从公鸡冠、猪眼、牛眼等动物身上提取，产量有限且价钱高昂。

结业后，凌沛学被分配到山东省商业厅（鲁商团体的前身）商科所事情，厥后更名为生物药物研究院，即现在的山东省药科院。

这时代以他、贺艳丽、郭学平为主的研发团队投身到国家科技攻关设计的研究课题中，并于90年月初期乐成实现生物手艺生产玻璃酸钠及药物制剂，这项手艺获得了2004年度“国家科学手艺提高二等奖”。山东省药科院也因此成为中国玻尿酸手艺的摇篮。

只管现在玻尿酸以护肤品、注射类医美产物的载体为消费者所熟知，但凌沛学向作者注释称，他们在这个领域做得最好的照样药品，现在每年玻璃酸钠的眼内注射液辅助200万白内障患者重见灼烁，枢纽腔注射液辅助100万骨枢纽炎患者恢复劳动力，这些都是手艺含量最高的。但由于是处方药，以是不为外界知晓。

“我们两次获得国家科技提高奖都是和医药有关的，真正焦点的手艺在于药品，而不是做个质料，做个化妆品这么简朴。”在他看来，玻璃酸钠在药品领域的应用，岂论是从社会效益到经济效益都远远大于医美领域，前者对于用户来说是雪中送炭，后者顶多算是锦上添花。

生物发酵手艺方式使得玻尿酸的提取成本由一公斤几万元，下降至几千元。手艺攻坚之后，若何量产成为要害一步。

1992年，凌沛学团队以药科院的手艺入股，牵头确立了山东福瑞达医药团体，并组建了山东福瑞达制药有限公司（现山东博士伦福瑞达制药有限公司）。1998年，又划分组建了山东福瑞达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简称“福瑞达美业”），以及山东福瑞达生物化工有限公司（简称“福瑞达生物化工”）。那时两家公司分工明确：福瑞达美业主要从事以玻尿酸为主要质料的化妆品研发生产与销售，福瑞达生物化工举行质料生产。

只管手艺在手，但彼时玻尿酸的市场容量有限，公司谋划并非一帆风顺。福瑞达生物化工在确立不久就陷入了亏损，内资、外资都想退股。2002年，生物专业身世的女商人赵燕以1500万元的价钱收购福瑞达生物化工50%的股权。

今后，赵燕又通过一系列股权运作，在2004年成为福瑞达生物化工的控股股东，福瑞达生物化工也在两次更名之后，成为了现在科创板医美第一股华熙生物。

一个有意思的小插曲是，纵然在赵燕入股之后，福瑞达生物化工也并没有立马转机，昔时还差点卖给了丹麦生物医药巨头诺维信。据知情人士称，“那时团结同都拟好了，但最后一刻对方忏悔不要了。”

作者曾联系华熙生物相关部门求证上述一些细节，但遭到对方婉拒。

随同着手艺的不停产业化，凌沛学先后担任过山东福瑞达医药团体公司总司理、董事长，山东省商业团体有限公司总司理等职，直至2020年卸任。

直到现在，山东仍有不少玻尿酸企业都与福瑞达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例如，安华生物的现实控制人韩秀云在1998年至2003年就职于华熙福瑞达生物医药有限公司，担任销售部司理。市场火热时期，甚至泛起过挖个福瑞达的车间主任就能去其他企业当厂长的例子。

“产能已经由剩了”

在前述济南高新区相关人士的印象中，约莫是从2007年之后最先，种种玻尿酸企业犹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一直延续到2012年左右。随着华熙生物越做越大，逐渐占领了市场，加上玻尿酸质料行业对于环保、平安生产的要求较高，羁系逐渐趋严之后，许多中小厂家就转行或者关停了。

财报数据显示，华熙生物的透明质酸钠产能从2000年的0.8吨增添至2020年的320吨，20年里翻了400倍。

安华生物在财报中曾提及，2015年时海内玻尿酸生产厂家仅有10家。相关数据显示，2017-2020年，山东省透明质酸钠企业每年的新注册量划分是4家、4家、9家、4家，停止2021年3月总的企业数目是39家。

由于行业手艺、资金和资质的壁垒，新进入者难以在短期内形陋习模效应，玻尿酸质料市场进入高度集中化阶段。2018年，鲁商生长斥资9.27亿元收购了福瑞达医药团体，为了完善其上下游产业链，2019年鲁商团体以2.58亿元现金收购山东焦点生物60.11%股权，后者是海内玻尿酸产能仅次于华熙生物的企业。

2020年6月，华熙生物以2.9亿元收购东辰生物（即佛思特公司）。佛思特公司现在透明质酸年产能100吨，生产的透明质酸质料以食物级为主，化妆品级为辅。华熙生物在通告中称，收购佛思特有助于提升公司透明质酸整体产能，对公司进一步提高在行业中的市场占有率和综合竞争力具有战略性意义。

凌沛学向作者先容，由于市场竞争越来越猛烈，玻尿酸质料近十年一直在降价，平均每年的降幅在5%左右，他以为全球的质料需求不会跨越1000吨。“现在我会劝退那些找我咨询想投质料厂的，由于产能已经由剩了。”

凭证爱美客招股书里宣布的数据，透明质酸钠的单价正逐年下降，华熙生物注射级质料产物的销售单价由2017年的122.62元/克下降至2019年的111.69元/克，昊海生科HA精粉的采购单价也由2017年的170.94元/克下降至2019年的150.37元/克。

华熙生物销售部的一位人士也对作者示意，现在华熙生物的产能已经到达300多吨，若是产能全开起来，能知足全球的需求，新进入者的时机已经不大。他还提到，现在中低端、门槛较低的质料市场竞争更猛烈。

沙利文公布的《行业讲述》显示，2019年全球透明质酸质料销量到达580吨，2015-2019年复合增进率为20.0%。预计未来五年，全球透明质酸质料市场将在 2020年阶段性下滑后仍将保持26.4%的高复合增进率，在2024年销量可增进至1150吨。

只管云云，据作者领会，现在山东烟台、日照、安徽等地仍有不少新的质料厂在准备投产。此外，一家山东企业还在新疆建了一家产能800吨的质料厂，设计今年年底投产。“一家厂就能知足全天下的产能，除了竞争价钱还能竞争什么？”一位行业人士不无忧虑地对作者说道。

质料市场靠近饱和之后，终端产物被一致以为是未来玻尿酸行业生长的偏向。以华熙生物为例，它的玻尿酸质料营业收入占比由2016年的63%下降至2020年的26.73%，反之，功效性护肤品营业的收入占比由2016年的8.79%大幅提升至2020年的51.15%。

值得一提的是，福瑞达和华熙生物在确立之初“一家做终端产物、一家做质料”的定位早已被打破，两家在多个领域直面赤裸裸的竞争。本是同宗同源的“两兄弟”，现在关系也变得玄妙。

“女人的茅台”引发争议

资源蜂拥而入，产能不停加码，也源于玻尿酸这学生意的“暴利”。

财报数据显示，2018-2020年，华熙生物主营营业毛利率划分为79.94%、79.66%、81.41%，其中2018年注射级、滴眼液级质料产物毛利率划分为91.03%和87.28%，均处于相对较高的水平。

另一家自己不生产质料，只做玻尿酸终端产物的爱美客，2017-2019年的综合毛利率划分为 86.15%、89.34%和 92.63%。动辄90%以上的高毛利率，让玻尿酸多了一个“女人的茅台”外号——对比来看，2020年贵州茅台酒销售毛利率为93.99%。

安信证券研究中央曾对玻尿酸的价值链举行拆分，得出的结论是：原质料成本约30元/每毫升的玻尿酸到达终端消费者手中的付费价钱为857元，差价28倍。其中药械生产商加价约270元，占比约31.5%；经销商及医疗机构加价约557元，占比约65%，营销及获客占零售价40%约342元。

余松告诉作者，只管玻尿酸原质料的价钱一直在往下走，但终端产物的价钱并没有太大的转变，主要是医美市场对玻尿酸产物的需求对照兴旺。据他先容，对于医美机构而言，质料成本若是跨越30%以上就不赚钱，然则玻尿酸产物的整条线的成本都在50%-80%之间，“我们开顽笑说自己是在给玻尿酸企业打工”。

对于“暴利”这一评价，医药行业里的人显然有差其余看法。张巍就告诉作者，80%-90%的毛利率是生物医药领域较为正常的毛利率，只是由于玻尿酸行业的规模大，一年销售十几亿元，以是显得很暴利。

另外一位行业人士向作者算了一笔账：出厂价两三百元一支的玻尿酸产物，原质料成本、厂房装备、水电、人工、包材等种种用度加起来得100元，再扣掉税收和营销用度，最终能有20%的净利润就不错了。

生物手艺在不停提高，玻尿酸能火多久谁也无法预知。至少张巍就坚信，他所在的干细胞领域会是下一个医美领域的发作点。

在凌沛学看来，未来一定不停会有新的器械派生出来。但即便这样，山东仍有手艺的优势。“究竟山东不光有玻尿酸，在整个质料方面都对照厉害。”他说。